（摘自《永宁摩梭》 [美]施传刚著，刘永青译，2008年8月1版，国家“十五”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

   正如洛克所言，达巴教没有经书。它所有的教义都保留在达巴的记忆里，达巴们就这样逐字背诵，代代相传。就像所有历史悠久的口述传统一样，达巴教起源于何时、何地，以及怎样起源，这些都几乎不为人所知了。虽然人们仍在谈论着达巴教起源的那一点点内容，但不同的人讲述出来的内容也不尽相同。即使是同一个达巴讲述，在时间和地点上也常常不一致。当我发现即便是最受尊敬的达巴也不能把他念诵的经文逐字读出时，作为一个学习摩梭文化的学生，我感到自己深陷困境、茫然无助。然而，虽然对我这样的研究者来说，达巴教看上去相当不精确、不系统，但是很久以来，它就像一个未被遗忘的宝库，里面蕴藏着摩梭人的文化价值观和行为规范。一代又一代的达巴们不仅保存着和阐释着摩梭文化，他们还根据社会变迁的现实，修改旧的习语，发明新的习语，不断地创造着新的摩梭文化。没有达巴教，摩梭文化就和我们今天看到的完全不同了。 

    达巴教也没有等级组织。达巴是人和动物生活的这个世界与神、祖先以及恶鬼生活的另一个世界之间的媒介。达巴有权威，是因为他掌握了专门知识，了解摩梭文化的根源、规范和习语。担任达巴一职并不需要任命或经人引介。而且，他与同行相互间既没有职业联系，也没有任何义务关系。

    过去，每个摩梭母系世系群(matrilineage)都有自己的达巴，专门主持本斯日的各种仪式。老达巴除了拥有摩梭文化的一般知识外，还有关于自己斯日的历史的特殊知识，如祖先们的名字和想像中的他们从北方迁到永宁的确切路线。由于结构性的分裂和家户的重组，原始世系群的界限变得模糊，此时老达巴必须扩展和丰富自己的知识，这样才能为更多的斯日服务。在喇嘛教侵入了自己的地盘后，老达巴终于失去了自己在亲属网络中的基础，成为了自由的宗教人员(religious practitioner)。  

    达巴一职通常是在家户里的男子间代代相传。换句话说，如果你找到了一个达巴，你很可能会发现，他姐妹的或他自己的一个儿子----这取决于家户的构成----正跟随他学习，为成为一个达巴做着准备。不过，有的达巴偶尔也会在家户之外收徒弟。我曾访谈过不少达巴，也看过一些达巴主持仪式。有一位达巴是跟着舅舅学习的，他舅舅本身就是一个备受赞誉的达巴；另一位达巴的家人过去是四川省前所乡(摩梭人生活的另一区域，靠近永宁)土司家的世袭达巴，所以他从爸爸那儿继承了这一专门的职位；第三位达巴是自封的，因为他的村子没有受过训练的达巴，他记了一些达巴教的经典，村民们就让他当达巴了。达巴与喇嘛不同，从最严格的意义上说，他并不是“专职的”。他被请去做事时，会得到报酬，但他主要是以农业劳动为生。

    在达巴教的口述经典里，那百科全书式的条目几乎囊括了传统摩梭人关心的每一件事情。就其专门的术语和分类而言，这些条目所涉及的知识内容广泛、无所不包，在西方受过训练的学者会把这些知识归入宇宙学、天文学、占星学、医学、包括人类起源的民族史、命名体系、萨满教等等领域。达巴教的经典都是押韵的，便于记忆。达巴在念经时会有意突出经文的韵律。如果加上法具表演，左手摇着拨浪鼓，右手挥舞恶棒或铜壶，达巴教的仪式就不仅仅是在与另一个世界的超人类进行交流，而且还是在娱乐着这个世界的仪式参与者。

    达巴教认为，宇宙中所有的自然实体和力量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对人类事务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因此，天、地、日、月、风、雨、周围的山、河，以及负责庄稼丰收和家畜兴旺的神等等，都是崇拜的对象。而且，达巴教还宣扬人类的灵魂永恒不灭。人死之后，灵魂会变成“赤咪苦阿”(chimikua)。“赤咪苦阿”是过去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死去后的灵魂，他们互相间的社会关系，以及他们与活着的后代的联系，会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基于人们在这个世界的亲缘关系，“赤咪苦阿”被区分为“库初”(kuchu)和“别初”(biechu)，“库初”是某人祖先的灵魂，“别初”是没有亲戚关系的人的鬼魂。这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超人类与这个世界的人类共享着同一个时间和空间。他们被冒犯时，就会给人类降下灾难。因此，对“库初”，活着的后代应当心存敬畏，敬献祭品；而对“别初”，任何人都应避而远之，因为它们是诅咒，会让人和动物生病和死亡，会给人间带来灾难。驱除“别初”是达巴的一个例行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