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提问后,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为了引出下一个话题,跟孩子们讲了一个我们昨晚自编的故事,说的是两个穷孩子在山上砍柴时碰到一个神仙变的老爷爷。老爷爷脚受伤了,两个孩子扶老爷爷回家,神仙爷爷为了奖励两个善良的孩子,答应实现他们每人一个愿望。第一个孩子说要把馒头变成金子,第二个孩子说想学习变出金子的方法。这个故事,一是想告诉孩子们要助人为乐;二是要告诉孩子们不要贪图短期利益,要掌握真正获得财富的方法。孩子们都说,第二个孩子比第一个孩子聪明。“为什么说他聪明呢?”孩子们却说不上来。“因为他学习了获得金子的方法,能够不断地变出金子,最后变得富有起来。所以呢,如果我们也学习获得金子的方法,大家也都能变得富有起来。”一二年级的孩子毕竟太小,也许还不能明白其中的寓意。但我从高年级孩子们专注的表情看出来,这些孩子们懂了!我问,“知道从哪里能够找到变出金子的方法吗?”高年级的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书(课本)里。”我又问,“没错,我们从书本里能学到很多知识,但是书本里的知识是怎么变出金子的呢?”孩子们面面相觑。我想,这就是宜低村很多孩子们面临的最大困惑,读书到底有什么用?课本的知识能如何运用?我们发现,学校里的课程非常少。除了国家规定的几门主课外,学校没有开展任何的课外课程,像图画课、手工课这样普通的兴趣科目也没有。木老师有给他班上的孩子上音乐课,但是没有课本,每次都是由老师把歌词抄在黑板上,一句一句地教,孩子一句一句地背。我觉得,这一方面是师质力量的缺乏,但主要是校长和老师们没有意识到素质教育的重要性,也许更多的只是应试教育,还停留在以升中率为指导目标的教学上。如果连主课上的内容也只是填鸭式教学,而没有作出知识的延伸、没有联系实际的话,孩子们学到的东西便是“死”的。
对于孩子们来说,大道理是空泛而可望不可及的,就像那些条条框框而难懂的教条,往往只能让人产生敬畏而不会让人感到共鸣。让孩子们最容易理解的就是直接告诉他们,你要当一个医生或者成为一个发明家,你需要具备什么技能和知识,而获得这些技能和知识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在高校学习,这就是为什么要升学,为什么要读大学。我给孩子们举个非常直白的例子:要当一名医生,最起码的要求就是你要知道病人得什么病,你要知道用什么方法去医治,该吃什么药。为此,你必须要掌握很多知识,有关病理的、植物、人体、化学、心理等等,这些专业知识在哪里学到?大学。
学到了知识,如何把知识变金子?我问那个说要发明“百宝口袋”并且把村子变成大城市的“发明家”,发明了很好的东西以后怎么处理?“发明家”说,“自己用。”
我问,“只是自己用吗?不给别人用?”
他回答,“不给。我发明的东西只有我有,他们都没有,我自己用,不给他们用。”
我又问,“你发明了很好的东西只是自己用,那你能得到金子吗?就算你的口袋能给你变出金子来,但是村子里只有你有钱了,其他人还是没有钱。大家都没钱的话,这里怎么能变成大城市呢?”
那孩子想了想说,“我可以把金子分给他们,如果我的朋友要什么东西,我可以把口袋借给他们用。”
我告诉他,“即使这样,你也不能把这里变成大城市。”
看着孩子们困惑的表情,我告诉他们,如果我发明了“百宝口袋”,我会怎么做。第一,我会先做几个“百宝口袋”卖给那些能出很多金子的人,然后用得到的金子做更多的“百宝口袋”,卖更多的钱。我有很多很多的金子了,可以把学校变得很漂亮,但是还是不能把村子变成大城市。第二,我把做“百宝口袋”的方法教给村子里的人,大家一起做“百宝口袋”,卖给外面的人,那么大家都能得到金子。大家都有钱了,就可以一起发展村子,集大家的力量把这里变成大城市。(这是给孩子们说的道理,忽略市场供求变化和物价利润的关系。)我们不能责怪说这孩子的想法自私,小小年纪的他生就在物质极度缺乏、每个人都为生存而长期挣扎的环境下,如果又没有得到学校和家庭正确的引导,怎么能苛求他懂得与人分甘与甜、共荣兴邦的道理?我又问了孩子们一个问题,“我们的村子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外面的一些村子、还有城市都没有这里建立的时间长,但是为什么它们发展得这里好?比这里快?”这个问题,我们没有告诉孩子们答案,我让他们每个人回去自己思考,然后写下来。我不奢望今天这里的每个孩子都会认真地去思考这么严肃的问题,但如果有那么一个或两个孩子记住了,为此而探究与奋斗,那将会是宜低村大大的福萌。
有的孩子问我们,“城里的孩子是怎么学习的?”我们回答说,城里的孩子跟你们一样,他们也要天天上学、考试,从小学读到中学,从初中到高中,到上大学。但是他们跟你们不一样的是,除了上学学习课本知识,城里的孩子还学习其他很多的东西,他们会去学习唱歌、跳舞、乐器、武术、电脑、打球等等,他们看电视、听广播、上网,所以除了课本上的知识,城里的孩子还知道很多课本上没有的东西。在山里,特别是宜低这样偏僻穷困的村子,孩子们能接触到的事物不如城里的孩子那样丰富多彩。这里极少人家有电视、收音机和电话,更勿论电脑。孩子们每天的生活就是周而复始地在学校上课,帮家里做家务干农活,他们没去过城市,连去过镇上的也没有几个。但是,有一种宝贵的资源,不需要现代化设备作为支撑,也可以让他们了解到外面的世界,可以让他们获得更多的知识,那就是课外书。问孩子们“喜欢看书吗?”大部分的孩子都回答“喜欢。”问“喜欢看什么书?”最多的孩子说语文书,部分男生说数学书,部分女生说品德课本,只有一个孩子说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有两个孩子说喜欢看科学书,两个孩子说喜欢故事书。
不是孩子们不好学,而是他们没有条件;不是国家没有要求,而是学校不重视。我们正在进行的助学项目之一就是征集图书,为山区孩子建立起图书室,所以前天晚上一到学校,赵云就向曹校长询问了学校现在的藏书情况。曹校长说学校里有3000册图书,是去年国家“万村书库”工程分配给村子的图书,就放在学校里。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都很高兴,随即要求去看看他们的图书室是怎样做的,但曹校长却说因为学校没有地方,所以图书只能堆放在教师宿舍里没有拿出来。为了帮学校解决如何放置图书的问题,我们一大早就在学校认真看了学校室内空间的使用状况,小冬还仔细观察过现在图书堆放的地方:一间较大的教师宿舍里,一半地方堆放图书,一半是老师生活空间,大部分图书根本都还没有拆包。经过讨论后我们向校长提出了两种解决方案:一是在每个教室后面树立书架放置适合该年级孩子们的图书,在每个班里挑选有责任心的孩子做图书管理员,和老师共同管理;二是把其中一间小的教师宿舍腾空用来做专门的图书室,老师搬到大宿舍去住。如果学校没有钱买书架,我们可以发动捐赠活动为他们配置书架。空间问题解决了,我们征问曹校长的意见,问他打算采取哪种方案,什么时候进行?曹校长却支支吾吾。到我们离开村子前,我们追问了曹校长好几次,曹校账明显不太愿意把图书拿出来,他闷哼着说,现在放书的地方之前窗口坏了个角,有人进去偷过书,放出来被人偷光,还不如锁起来。我们听到后感到瞠目结舌。PM很生气地说,村里的大人识字的又不多,偷了书又卖不出去的,怎么可能有人偷!我说,如果真有人偷书,那我要表扬那个人,因为他是想学习想看书,所以才去偷,窃书不算盗。小冬反问,如果不是因为校长把书锁起来,让想看书的人没办法看到书,他会去偷吗?我们的愤然无济于事。这不是一个行为问题,而是一个思想问题。曹校长认为这是国家分派下来的财产,他的责任就是好好保管,否则怎么向上级交代?就好像万村书库工程分派下来的电视机,他怕被损坏,也锁在宿舍里了。而国家为什么要分派这些东西下来?图书的作用就是要被阅读,散播知识。若把给村民和孩子们的图书锁起来,无异于缴了冲锋士兵的枪,没有武器,如何武装?
我们跟孩子们说,你们没有城里孩子们的条件,但是你们仍然可以通过阅读课外书籍充实自己。我很大声地问,“学校里有3000本的图书,你们知道吗?”孩子们纷纷摇着头,“不知道!”“好,现在你们知道了。我们跟校长说了,会把图书拿出来给大家阅读。那里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书,有科学的、天文地理,还有故事书。你们可以利用课余时间看书,如果平时没有时间,可以在星期天看书,可以在放假的时候看书。”我望了望曹校长,他在一边上正跟几个老师(或村民)兴高采烈地不知道说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我们在干什么。除了木老师站在操场边上和孩子们一起晒着太阳听我们讲话,学校里其他的老师都漫不经心地躲在阴影处乘凉聊天。我很怀疑,自己的这些话完全不能起到旁敲侧击的作用。我喊,“同学们,现在我有一个要求。我要求你们每个月至少看一本课外书。能做到吗?”低年级的孩子不知所以然,但是高年级的孩子们都兴奋地喊,“能!”“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要你们把看完书后的感想写下来,比如说,你看了这本书后学习到了什么,或者是自己有什么想法,都写下来。你们可以自己保留,也可以交给你们的老师。能做到吗?”一听到还有作业布置的,孩子们就开始在底下叫苦了,“哈?还要写呀?”我希望孩子们能认识到每一件事情的作用而去做这个事情,而不是单纯地服从。所以我跟他们解释:光是看往往不能很好的去理解书里的内容,必须看了以后还要去思考,甚至动手去做,要你们把感想写下来就是一种思考的过程;而且自己写过一遍的东西往往能记得更牢固,所以我希望你们养成写读后感的习惯。我再问,“答应我,能把这个要求做到吗?”“能!”这下,孩子们的回答更响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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