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来宜底的时候和一些孩子聊天,聊他们的梦想,也去拜访了一些家庭,印象很深刻,让人一直惦念。孩子们的眼神,纯真、迷茫、快乐、不舍,不经意间就深深定格在心间。并没有刻意去记,这些孩子所描述过的美丽梦想却已一一印记在脑海里。除了关心和鼓励,我给不了他们更多。我给这些孩子各自挑选了一本书,希望孩子们能一直怀抱梦想,因为梦想是动力,也是一种快乐。可惜我不能把精心挑选的书本一一亲自交到孩子们的手上,其中几个孩子已经小学毕业,升学到镇上读初中去了,便托了老师或其家人转交。在这些孩子中,令我最牵挂的莫过于小虎。小虎是个特别的孩子,很聪明,曾经是个品学兼优、老师喜欢的学生,但自从父母离异,一家人分崩离析,家庭变故和缺乏关爱使小虎变得沉默、无心向学。说起小虎,校长就摇头叹气,“这孩子是越来越皮,有十几天都没上学了,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后来打电话给他爸爸,他才又回到学校。”在操场上把小虎找来,把书送到小虎手上。校长忍不住又批评小虎,“看叔叔阿姨那么关心你,专门给你挑的礼物,看看,买这么贵的书给你,你还不好好读书……”小虎只是低着头,拿着书,一声不吭。我晓得校长是拿他没办法了,总是不由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老是这样一味地批评只能加重孩子的逆反心理,伤害他的自尊,打击他的自信心。我只好把校长支开,“我和小虎单独谈谈吧。”
我们坐着小板凳,靠在无人的教室走廊,后来小玲和大姐也过来了,大家一起和小虎谈心。我问小虎为什么逃学?为什么在学校感到不快乐?为什么在家里也不快乐?等等问题,但我所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不知道。”小虎是个很不快乐的孩子,无论在学校或是在家里他都感到难以真正地高兴起来,但是他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不快乐。逃学的日子,他大部分时间躲在家里睡觉、有机会就看电视,然后就无所事事。父亲长期在外打工,奶奶一个人忙农活,他平时住学校,回家的时候极少和奶奶说话,也没有帮奶奶做家事。即使父亲有机会回到家,父子俩也没什么交流。我问他,“上次爸爸回来是什么时候?”小虎想了想,摇头说,“不记得了。”
我们告诉小虎,每个人对幸福和快乐的定义都不同。有的人觉得拥有很多钱和财富就是快乐和幸福,有的人觉得和心爱的家人朋友在一起就是快乐和幸福,有的人觉得做出一番大事业获得成就感就是快乐和幸福,还有的人觉得帮助别人是快乐和幸福…… 我问小虎,“你觉得做什么事情,或者得到什么东西,就会让你觉得快乐和幸福呢?”小虎沉默了好一会,摇摇头,手里卷动着书本,很困惑地看着前方。我在孩子的眼里读到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迷茫和伤寂,一瞬间,这感觉狠狠刺痛了我的心。一个小孩子的快乐本来应该有很多种方式,本来应该要简单得多!也许孩子会问,为什么那些大人们,没有问过他的意愿就剥夺了他曾经有过的幸福?孩子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不想改变却已被改变的一切,没有人倾听他的愿望,也没有教他如何改变现状。他把自己的心门锁起来,逃避一切、自我放弃,对身边的事情采取一种不关心的态度,甚至忘记了快乐的方法。现在,孩子最需要的不是严厉的批评与管制,而是心灵的引导,需要有人去理解他关心他,帮助他正面现实、寻回快乐。
“小虎,你知道去年的四川大地震吗?”我努力抑制着内心的不平静,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小虎瞪大眼睛,轻轻摇头。“去年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四川很多地方都发生了大地震,死了好多人……”想起去年地震的惨剧,我不禁喉咙在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幸而大姐把话接上 -----“小虎,你觉得自己不幸福。但你知道吗?四川大地震的时候,有好多孩子甚至比你小的孩子因为来不及逃生,被倒塌的房子压住失去了生命;生存下来的孩子很多失去了胳膊、失去了腿,成了残疾人;还有很多的孩子失去了爸爸妈妈变成了孤儿。你想一下,没有了胳膊没有了腿,那多惨啊!但是这些孩子很坚强,即使少了胳膊少了腿,失去了家,但他们努力地活下来了!这些孩子说,很多伙伴在地震中失去了生命,但是我很幸运地活下来了,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快乐地生活下去!”---- 小虎仰起头,认真地在听 ----“小虎,你要知道,其实你很幸福。你还活着,身体健康,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你还可以上学,还有爸爸妈妈,也许他们不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但你们总是有机会见面的。比起那些地震灾区里的孩子,你多幸福啊!你说是不是?你看阿姨说的对不对?”---- 小虎低下头,摆弄着手上的书,默默地点点头。感恩生命和珍惜当前,这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却又做不到的事情。物质财富的分配不是平等的,其存在也不是永恒。也许一次天灾人祸,就足可令你失去一切物资积累,但失去了这些你还有机会再获得。反观生命,这大概是人世中唯一平等的财富,无论是谁,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去便是永远失去。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还拥有生命而感到幸福,感到雀跃呢?在生命面前,生活中的挫折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小虎,我们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成功。去年来的时候,我们看到你不努力也不快乐,小东哥哥和你谈了很久。今年我们来了,你还是那样子,这让阿姨很伤心。阿姨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快快乐乐地学习和生活。答应阿姨,我们明年来的时候要看到一个快乐的努力的小虎,好吗?”
抱一颗对生命感恩的心,珍惜,回馈。这不但是小虎要去学的,还有每一个孩子和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是在山区,还是在城市。我接触过也不少山区出身、现在正努力在城市打拼的朋友。和他们谈起在云南山区助学的事情,往往会得到两种完全相反的反应:一些朋友对山区助学行动非常支持,回顾自己走过的路,他们了解山里的孩子要走出来所要经历的艰辛,所以他们真心希望孩子们能得到关心和帮助。反之,另一些朋友却表现漠然,他们认为这些助学行动不过是城里人为了满足虚荣心和摆显优越感而作的秀,根本不能为孩子们带来什么。对他们来说,在这个自私和功利的世界里,打着做“慈善事业”的幌子,其实不过是为了达到某种个人目的。后者往往为了证明他们观点的正确而诘问我:如果你们真的那么好心,为什么那时你不来帮助我资助我? ----- 朋友,我无言以对。如果你坚信这是志愿者们的错,那就错在我们不是神,无法让时光倒流,也没能力变出金山银山让所有山区里的穷人家都过上富裕的生活!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抹平你心里的愤恨,但是我知道,如果你是今天我们遇到的这个孩子,我们不会放弃你。
我还记得去年在瓦拉别温泉小学看到的校训 ----“感恩、奋斗、发扬、贡献”,当时我们立即就不禁为这八个字连声叫好。因为在我们看来,这不仅仅是温泉小学校长对孩子们的要求和冀望,还是一种贫困地区应有的精神和自强的信号!这里所说的“感恩”不单指要孩子们记住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更重要的是对生命的感恩和尊重。很多来自贫困地区的朋友曾经指责说:“这是没挨过穷日子的人所说的话,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为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的含着金钥匙,而我们则要挨饿吃苦,生命如此不公平,为什么还要我们感恩?”此外,我还多次听到过由于家贫付不起学费,孩子因上不了学就自杀的事情。每每听到类似的消息,都会痛心于孩子们为什么如此不爱惜生命!正如我不止一次地跟孩子们说过:是的,生命就是如此不公且如此霸道,任凭你如何咒骂,也无所于事,从你哇哇坠地的那一刻,这一切就已经决定了。但在这个世界里还有很多的国家和地区不仅充斥着穷困,还蔓延着战争和瘟疫,肆略着人们的生命。能平安生存着的大家相较他们而言,不已经是一种非常的幸运了吗?难道因为生活贫困就有理由放弃自己吗?孩子,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是靠物质财产的多少来衡量的,是的,我们面对着困苦,也许你并不知道如何去解决,但无论如何请记住,抛弃生命或是自暴自弃都绝对不是解决的方式。寻求资助升学是一种出路,自学课程是一种出路,打工存钱再续学也是一种出路,即使辍学了,去学一门手艺也是一种出路。生活的方式有很多种,而生活的意义与快乐则在于你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生存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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